贾淑芬
进入6月，经过一年多疫情闭关的瑞士人终于可以看到解封的曙光了。6月也是瑞士初夏来临的季节,到处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让热爱户外活动的瑞士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一年多以来的社会停摆和居家隔离虽然不直接禁止大家参加个人单独的户外运动，但是因为不能聚集的规定,很多体育赛事都没法照常举行，瑞士体育爱好者们也都翘首期盼赛事的重新开启。
瑞士人对户外运动那真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这个国度自然环境得天独厚，社会基础投入提供了良好的运动条件，瑞士人性格坚韧严谨，瑞士文化鼓励和崇尚运动，这些综合因素都决定了瑞士是一个真正的户外天堂。
除了民间对户外体育活动的热爱和支持，体育行业也一直是瑞士经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瑞士联邦体育局2020年的一份报告显示，与体育运动相关的活动，每年能为瑞士经济创利222亿瑞郎(折合人民币1579亿元);体育运动所带来的直接或间接收入，占瑞士全年国内生产总值的1.7%。自2005年以来，瑞士体育产业总营业额的增幅已高达41%，且在短短12年间新创造了1.1万个工作岗位。
户外运动赛事五花八门数不过来
2021-2022年度瑞士计划举办358项跑步和健行比赛
瑞士人在极限运动赛事上严谨守矩
如遇极端天气将可能取消越野赛或延期
据马拉松专业网站ahotu的数据，2021到2022年度瑞士计划举办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跑步和健行比赛就有358个，其中越野赛179个，马拉松或半马赛事66个，还有68个超级马拉松赛事。最长的超马赛事是名为Swisspeak360的“跨越瑞士名峰360公里超级越野赛”，再加上其他各种项目比如铁人三项、越野自行车、冬季户外运动、极限运动等，瑞士每年的专业和业余的户外体育赛事简直是五花八门数不过来。
小元是笔者朋友圈中真正去跑过越野赛的朋友，她本来有先天性心脏病，手术治愈之后一直喜欢运动，平时喜欢混合健身(cross fit)和跑步。2019年她报名参加了在瓦莱州的一个高山越野跑比赛，业余组32公里，海拔区间是500-1800米。当时是大夏天，赛事组织方非常负责，赛前把参赛路线地图和补给站的分布都以邮件形式发给选手，还即时发布天气预报，如果遇到极端天气就会取消比赛或延期。比赛当天有点下小雨，高海拔的提升也让小元感到不适，她最后量力而行没有跑完全程。
瑞士人对于规则一丝不苟，在一些极限运动赛事上更是严谨守矩，要求参赛选手携带完整的强制装备，包括足够的水、食物、基本药品、证件、御寒或者祛暑的衣物，还有GPS等通讯设备。因为阿尔卑斯山横跨瑞法意三国，所有选手的通讯设备都要求具有国际漫游的基本设置。在比赛中每个补给站也是一个装备检查站，如果选手装备不符合要求就会被要求替换，甚至退赛，这些严格的规定都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选手的安全。
随时随地就可乐享户外运动的“天堂”
全国共有65000公里徒步健行步道
所有旅游景点都提供本区域徒步路线推荐名单
参赛号码簿也是一张全国公交通票
瑞士风景优美，瑞士国家旅游局也忍不住用最俗套的话来形容瑞士是“阿尔卑斯户外运动的天堂”，并把瑞士的徒步、骑车和滑雪等户外运动作为旅游推广的重头戏。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国家，春夏秋是徒步和骑行的好季节，几乎在任何风景胜地都能看见很多徒步健行的人。徒步运动对身体要求起点较低，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以参加，特别是天气好的周末，很多人甚至带着狗、背着小宝宝在山里和湖边徒步健行。
瑞士全国共有超过6.5万公里的徒步健行步道，这些步道分为三个等级：橙黄色菱形标志是普通步道，常年有人维护，非常安全;白红白相间的是比较难走的路线，白蓝白相间的标志则是难度更高的路线，一般后两种路线只会出现在高海拔的山区和特别原始的野外。除了这些官方维护的步道，不少医疗保险公司也投资开辟和维护适合户外运动的场所和步道。
瑞士所有旅游景点的网站都会有自己这个区域的徒步路线推荐名单，一般每条路线都会注明长度、海拔升降、难易程度、是否适合家庭，还有预估走完全程需要的时间。瑞士的景点不收门票，景点问讯处都能提供免费的全境健行步道地图，也可以在网上下载瑞士健行的APP。
除了常年精心维护的健行步道，在瑞士进行户外活动还有一个很便利的地方：瑞士公共交通网络四通八达，境内每个山头、每个景点都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到达。由于可以带自行车上公共交通工具(一般只需购买半票)，不少人会带着自行车坐火车或者缆车上山，然后再飙越野路线下山。冬天瑞士人一般都不用带着滑雪器材开车，而是直接穿着滑雪靴带着滑雪板坐火车和公共汽车上山。有时候不用专门找时间，周末的下午临时看着天气不错也可以很方便地去滑个雪。
在瑞士举办的跑步比赛也鼓励参赛者使用公共交通，我参加过好几次瑞士的女性长跑大会，支付了报名费之后，参赛的号码簿同时也是一张全国公交通票。比赛的前一天和当天，参赛者可以凭号码簿乘坐公交到达比赛的城市。
瑞士国土面积不大，城市一般都比较小，最多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适合户外运动的大自然，坐火车个把小时也可以到达阿尔卑斯山区，因此在瑞士参与户外运动不需要很长的酝酿和计划就可以实现，这大大降低了时间成本，也避免了拖沓疲倦的心态。
瑞士人发自内心地享受户外运动
瑞士马拉松完赛平均成绩名列世界第一
全国性“公司跑赛”运动社交两不误
瑞士“山民”弯肘、弓背、撅臀的骑车姿势自成风景线
笔者是个跑步爱好者，每周都会跑3到4次，每次至少5公里。不管一天什么时候出门跑步，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跑。我家旁边的河边步道上，早上5点就能听到跑者的脚步声，晚上10点还可以看到戴着头灯和手臂反光带的跑者。瑞士人性格坚韧，这也在运动习惯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管刮风下雨，一年四季都有人在外面跑步，不少还是头发全白的老年人，而且越年长的越显示出经年锻炼而成的精干身材和有力步伐。有一次我跑在路上遇到一个年轻的爸爸，用童车推着双胞胎宝宝，还牵了一条狗，三人一犬的小团体，完全不影响速度，轻轻松松碾压我一个单打独斗的人。
根据专业跑鞋网站RunRepeat.com对比赛大数据的统计，瑞士马拉松完赛平均成绩排在世界第一(3小时50分钟)，很大程度上这个好成绩归功于瑞士女性跑友——她们完成全马平均成绩为3小时49分13秒，即便是与包括接壤毗邻的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在内的绝大多数其他国家男性选手相比，在全马跑道上健步如飞的瑞士女性也能力挫群雄，遥遥领先。
总的来说，瑞士人钟情户外运动，整个社会对热爱运动的人都很积极热情：出去跑步时遇到有人在花园里干活，或者是散步和遛狗的路人一般都会向跑步的人问好和打气加油。在工作单位，同事之间的交谈也经常和运动、健康饮食和户外等话题相关。瑞士很多单位也支持员工多参加户外体育锻炼：午休时间我的不少同事都会到公司附近的树林里和山坡上跑步、骑越野自行车，或者去游泳和健身。每年春天，瑞士各公司也会鼓励员工组队骑车、走路和跑步上班，积累里程的队伍会得到丰厚的运动器材奖品。很多公司还会资助公司内部的运动俱乐部，组织免费的运动课程，或者和外面的健身俱乐部达成协议，员工参加体育课程可以打折。我工作的公司还为公司的跑团请了专业的跑步教练教授越野跑的技术，每周一次在午餐时间带着我们训练。
每年夏天，瑞士还会举行一次全国性的“Firmenlauf”,也就是公司跑赛，这是一个以公司为单位的跑步赛事，各公司为所有参赛的雇员缴纳报名费用。参赛的有瑞士的银行、电信、交通、制药业的大佬，也有中小型企业，大家穿着团服，一起参加比赛，跑完步以后赛事组织者还提供一顿简单的大锅饭晚餐。同事们一起跑步，一起吃饭喝啤酒，既是体育赛事又是社交活动。
自行车也是瑞士人超爱的户外项目，不管是在瑞士的城市里或者是在阿尔卑斯高山上，总能见到很多自行车发烧友骑行。被戏称为“山民”的瑞士人骑车也颇有自己的风格——习惯了上坡下坡的瑞士人，骑车姿势不像一般平地国家那样坐直上身伸直手臂，而是弯肘、弓背、撅臀地趴在车架上的赛车姿势。除了运动俱乐部的训练队列之外，有不少人是以家庭为单位组成骑行队列，一般是妈妈在前面领队，后面跟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爸爸则在最后压阵。有时候看着那些六七岁的小朋友头盔护具全副武装，摆着小短腿兴致勃勃地蹬车向高海拔挺进的时候，真心感到佩服;也有不少父母带着十一二岁的孩子参加越野自行车速降，外国游客看着都心惊肉跳的场景，在瑞士人看来却稀松平常。
在欧洲，一般人对瑞士人的刻板印象就是死板认真的性格和深不可测的钱包，一定程度上这也从他们的运动习惯上表现出来——瑞士人对待运动装束都一板一眼，非常舍得为此投入时间、精力和金钱。他们从来不会穿着家常T恤运动，而是一年四季都穿着专业跑鞋和高科技成分加持的运动服，戴着运动手表，骑着最贵的自行车，戴着最安全的护具;很多有身体障碍的人也借助高科技运动器材积极参与户外运动。
不让安全标准成为只挂在墙上的空洞标语
加强立法管理户外活动从业资格
参加户外运动比赛均须购买强制性保险
空中救援组织Rega每年救援超过1万人
1999年瑞士的因特拉肯附近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划艇漂流事故，山涧中因为突然大量降水形成洪流，造成21人罹难，事后有6位漂流活动的组织者和责任人被判杀人罪入狱。因为这一重大事故，瑞士于2000年提出加强立法管理户外活动组织者和向导的从业资格，2011年这个法律才最终开始执行。在等待立法通过的这段时间里，瑞士民间推出了严格的户外行业安全标准，“Safety in Adventures”(安全探险)就是因特拉肯所在的伯尔尼州推出的一个户外活动安全标准——只有达到标准的公司和组织者才能贴上这个标签，而且贴标以后每年还要经过专业机构的严格年检，不让这些安全标准成为只挂在墙上的空洞标语。
另外，在瑞士居住的所有居民都被要求购买强制性的医疗保险，参加户外活动如果遇到受伤和病痛，之后的医疗和辅助治疗一般来说都由医疗保险支出。重大的户外运动比赛也都对参赛者购买保险有所要求，不在瑞士居住的外国参赛者也会被要求购买赛事期间的意外医疗保险，或者报名费里就会包含保险费用。一般来说，组委会也会特别告知，由于瑞士阿尔卑斯山区地形险峻，如果需要动用直升机进行救助，参赛者需要额外支付费用。
说到阿尔卑斯的救援直升机，就不能不提到瑞士最有名的空中救援组织Rega。该组织成立于1952年4月27日，由内科医生鲁道夫·布赫尔创建，他认为瑞士的救援系统需要一个特别的空中分队。Rega是一个非盈利组织，其经费来自捐赠和赞助，一共有17架标志性的红色直升机和3架小型空中救护喷气机，它们位于遍布瑞士各地的空中救援基地，可以在15分钟内到达瑞士国内任何地方。Rega平均每年出动救援并帮助超过1万人，其运作中心位于苏黎世Kloten机场，全年365天、全天24小时运作，所有救援行动都在那里统一协调。在瑞士的居民都可以加入Rega会员，目前瑞士一共有365万多人都是Rega会员，年费是个人和单亲家庭40瑞士法郎，家庭80瑞士法郎，只要加入会员就可以在参与户外运动遇险时获得免费救助。
户外运动从娃娃抓起
政府为贫困儿童提供体育俱乐部会费补贴
全家总动员参与每年滑雪季“运动周”
所有小学生必须通过游泳安全测试和自行车上路考试
瑞士人对户外运动的爱好是被从小培养起来的，小朋友也一直积极参与户外运动。根据2018年的一个全国调查，瑞士小学生最常见的休闲方式中，92%以上的孩子选择了室外玩耍，79%选择了体育锻炼，而只有51%选择玩手机。相比同一调查中的英国和德国小学生来说，瑞士小朋友真的很喜欢户外活动。瑞士健康促进局对瑞士儿童肥胖情况进行了调查，发现从2011年开始，瑞士的儿童肥胖率在逐年下降。大多数肥胖儿童是来自于南欧的新移民，而瑞士的原生居民家庭因为爱运动，很少有胖孩子。
各地政府对于儿童体育活动也非常重视，认为运动除了可以保持身体健康，还可以促进社交能力和锻炼面对挫折的坚韧性格。以伯尔尼市为例，市体育局为本市儿童提供了几十种免费的体育课程，一年四季都有户外儿童运动营，其中最流行的是冬天的滑雪营。政府和一些民间组织会为贫困家庭的儿童提供体育俱乐部会费补贴，也会提供运动类夏令营和冬令营的费用补贴，让所有孩子都有机会参与户外运动，而且瑞士还有很多专门面向残障儿童和青少年的体育课程和户外运动营。
每年2月到3月期间，瑞士还有一周特殊的假期——运动周，有的地方叫做“滑雪假”。全国各州放假时间稍微错开，一般家庭要不就全体出动，要不就给孩子报滑雪营。这一假期不仅能鼓励大家学习滑雪这个传统项目，也促进了瑞士人在国内滑雪胜地的消费。
除了政府支持之外，民间也有促进儿童和青少年户外运动的传统。据政府统计，瑞士全国各地有大大小小超过两万个运动俱乐部，很多俱乐部的管理人和教练都是免费公益活动的参与者。瑞士举办的大多数运动赛事都有小朋友可以免费参与的比赛项目，不少城镇也有专门为小朋友而举办的儿童赛事。瑞士铁人三项奥运冠军Nicola Spirig每年和瑞士的9个城镇联合举办儿童铁人三项比赛，5-13岁的小朋友可以参加游泳100米、自行车900米和跑步400米的比赛。
瑞士联邦规定瑞士的所有小学生必须要通过游泳安全测试和自行车上路考试，考试一般在小学四年级举行，由学校组织。游泳安全测试由专业游泳教练评判，而自行车上路安全由交通警察来考察。考试之前学校会组织训练，也要求家长带孩子练习，任何人都不能以宗教文化等理由不通过考试。2008年瑞士巴塞尔一个家庭以宗教理由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上学校游泳课，被当地教育局告上法庭，这对夫妇被法庭判决处以高额罚款，最后他们的女儿还是被要求上游泳课通过安全考试。
瑞士的游泳安全证书(WSC)在瑞士又被叫做“游泳自救”测试，这是最基本的水上运动安全要求，包括的项目有：1.从岸边跳进深水泳池。2.保持头部在水面上，定点踩水1分钟。3.无辅助游泳50米后自己爬上岸。所有测试都是在水深1.8-4米的泳池完成，通过考试的孩子会有一张卡片和一个手环，作为孩子可以独立游泳的凭证。瑞士人之所以如此重视游泳安全，是因为瑞士丰富的自然水源——到处都是清澈碧绿的湖泊河流，而户外水上运动也是瑞士人最爱的夏季活动之一。
夏季的每一天，只要天气晴朗，伯尔尼的阿尔河就满是游泳的人，从高高的桥上跳跃入水，一路顺流而下。河上还有很多玩站立式桨板、划艇、河上冲浪板以及风帆的大人和小孩。瑞士的各大湖泊也都是水上运动的乐园，一年一度的横渡苏黎世湖活动，泳程大约为1500米，平均每年都有超过万人参加，对于人口只有40多万的苏黎世来说，已经算是非常热闹的大活动。而且在瑞士几大城市的公开水域游泳又被叫做“都市游泳”，它作为一种潮流已成为瑞士文化身份认同的重要部分，瑞士巴塞尔建筑博物馆还专门以此为主题举办了艺术展。
供图/贾淑芬
